从月亮走向月亮

【翔霖】今夜谁未眠

上一棒@顾六愿 

下一棒@小松踩奶 


00.

作为一名作家,我的首要工作是将我心目中诗逸的世界实体化,用语言、笔触将它们一点点勾勒,在人们的头脑之中构造出全新的世界与人物,这是属于作者的宿命;而作为一名妓女,首要工作便不再是让人们不解,我的工作便是用我的躯体将人们拖入另一个快乐而又抽象的深渊,用一种奇异的灵光替代书本中的抽象语言,将人们短暂地带入到遥远乌托邦。本质意义上,做一名妓女也好,或者是作者,都是在做着让人们摸不着头脑,并且深陷其中的工作。

 

我的日程十分简单,起床刷牙洗漱,用着橙黄色绣着细小白花的床被,在日暮被点亮的时刻,勉强着在床上爬起,如果有时过于疲惫,再睡上半个钟也是会被允许的。我的房间有一幕靠窗,恰好是我脚朝着的方向,早上不会被从幕布中透过的光照醒,但是也不至于会过分地难以醒转。生活对于我来说是无限循环的存在,每日的必备项目便是刷牙洗漱,拾起电动牙刷,咬碎一颗lush的墨碳牙膏,以一种规律而无趣的方式在牙周进行环绕以及旋转,在我的口腔之中划出无数个圈,然后再挤上正式的美白牙膏,再此番轮回一边,漱口之后,整个流程才算完全结束。

 

白天的时光是完全属于我的,生活也因为这样显得格外无趣。在白天,我的身体属于作者,它遵守着作者的准则,进行着所有为了更好作品创作的展示,阅读也好,或者是进行格式化的每日两千字创作也罢,都是属于我自由时间,在这个瞬间,我自己成为了作者,今天我将要为我的角色安排上新的人生,遇见新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上我想过的人生。

 

我从来没考虑过我想要的人生是什么,在这样的时代,每个人对于美好生活都有着一杆秤,有些人觉得每个月可以购买一瓶高档祖马龙香水的程度或者每个月都有余钱挥霍便是快乐的时光;而有些人会觉得,日子无困无苦,吃饱睡好,家人健在,无结交小人,这样的生活便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人生是一种修行,大概是要多经历多学习多反思,才会发现人生是容不得思考的,就好比人性,也是经不起推敲的。那这样说的话,我需要考虑什么生活呢?生活的一切都会到来,明天便会有明天的时光,后天也会有后天来自老天的安排,人在出生的时候就被决定了命,如果是这样的话,每个人只需要有秩序地演好这场老天安排的剧本便好。

 

今日的我站在这里,坐在已逝世父母赐予我的这套小房之中,住在他们为我落户的大城市中心,一切一切都已经算是命中注定,而我觉得如果每个人的命中注定都是如此的话,那本身我们也是机械的一种化身了。

 

对于我的角色来说,我便是那个上帝般的角色,我开始怜惜我的角色,并希望他们可以因此过上自己喜欢、希望的生活,那么就此开始,这个故事也逐渐拉开了序幕。

 

01.

这座城市的夜晚是属于妓女的,深夜之中,微风逐渐吹拂过悬挂在外的窗帘。在这座城市之中,妓女与嫖客之间拥有着同一种语言,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文化,随着每个人的散布而被传播。而今天的故事的主角小妓女则深谙这种语言,每日早上她总是会早早起来,将窗户外头的窗帘一点点收回来,这是一种送客的语言,大概示意为“客人,您已到钟,请离开。”一起做爱的人,在一夜温存之后,早已在心目中树立起完美的形象,打落的灯光是一种舞台上的聚光灯,在那一瞬间告诉人们,他们彼此相爱着。而合拢的,被收纳起的窗帘则成为了一种暗示,一种现代文化,将这份聚光灯关闭,以一种晦涩而又内敛的语言将这种相爱所斩断,倘若要将爱意延续,则就需要再加钟加点。

 

在夜晚的时候,窗帘也是他们交流的主要工具。小妓女从小生活在这条巷子之中,她学习着无数离开这里的人,他们在无数个夜晚将这长而飘逸的窗帘洒出窗外,仍由月色将其铺满,在远处看便成了一条条坠落的长河。城市中讲究文明,不允许妓女出街,也不允许嫖客出现,于是这种极富人文色彩的语言就被这般发明出来:每当微风出现时,则说明春天已经到来,房间之中的女子心情极为荡漾,在春风的吹拂下,似坐上秋千,一起一伏,也暗示着接下来发生的如坐上波澜般的趣事,低伏于身体之下的层层叠叠的肉浪;当飓风出现时,窗帘则被大肆地张扬起来,形成了帆船般的大波浪,暗示着今晚女子心中无限放大的娇弱以及空虚,极度需要人们的爱抚以及亲密;最后一种情况,也是最不希望遇见的,便是无风的时候,这时倘若极度空虚的女人则会考虑将电风扇架出窗外,营造出一种狂风肆义的乱象,而那些平静亦或是毫无经验的女人,则会无动于衷,似乎是借着自然的口说:滚你妈的小犊子,回你家吧。这样看来,这座城市对于爱欲的禁止是极没有道理的,因为就连这里的自然景观,都不无以文化的语言替那些躲在屋中的女人发声。

 

日子从每天小妓女睡醒的时刻开始,她有着同作者相似的房间,一样的朝向,一样的窗户,每日早起便将窗帘收拢,一点点地攥回手心中,像是将一夜的放荡重新收拢,以纯真为名的外衣把自己包裹。窗户被纱绸遮盖,床上横躺着的男人也被迫醒转,斜躺于床板处静静地抽上两支烟,待困意缓转,便穿上西装,系上领结出门。如果偶尔遇到难以起床的时刻,小妓女也难得放肆,便会将窗帘洒在一边,用着娇媚的声音,双手轻拂在男人的肩膀,细声细气地说:亲爱的,早上到啦,去洗漱吧,洗完就自然清醒了。如果此刻男人还想在梦想乡多泡一晚,便会被小妓女无情的踢醒,再被骂上两句给脸不要脸。男人因此也会更加兴奋,如同被自己的母亲怒骂似的,重返十几岁青少年时期,如陀螺般被抽后便转得飞快。

 

极度痴迷于她的人会向小妓女预定几小时之后夜晚的时光,而对于小妓女来说,她从不会留恋任何一个男人,只会用不冷不热的语调说:“加急要加费,你加双倍钱,今晚就让你做第一个。” 对于大多数新来的老妓女来说,获得更多的目光以及钟客是一件极度快乐的事情,因为他们早已年老珠黄,在一座陌生而又寂寞的城市里,能够伴随着一些钟爱于他们身体的男人谈上一场自己都辨认不清的恋爱,对于他们来说是岁月之中最后的一抹亮色。对于那群老狐狸来说,他们从来不需要考虑自己会深陷其中的故事,因为他们知道,在这层皱巴巴且乌黑的色彩之下,那群男人对于他们的依赖只是源于对于母亲的依恋以及在这座城市中无趣时的消遣。老妓女需要人的陪伴,需要青壮人的资金链,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守护住一整座金山银山,在这座无情而又纸醉金迷的世界中得到自己的天地;而对于小妓女来讲,她的人生宗旨便是摆烂。她从小便出身在这座高楼之中,衣袍是她的语言,倘若她心情好,她便可以总是穿上那件透明纱质的红袍,前胸上点缀满金色蔷薇,后背则用无数交叉的丝缎系紧,那件嫁妆从上至下,似水般从她身体滑落,在腰际处形成一种束缚式的捆绑,将她的胸她的腰完美呈现,而在腰后,那件衣服便如控制不住的水流一般,一泻而下,将她的最私密的地方若隐若现地遮住,无意不在说,客人,这儿的石榴花已经成熟,快来将这上头的藤蔓挥开,而其中的甜意与果实将属于你,这是她的招牌,也是属于小妓女在这座大楼生存之下收获的独属于自己的语言;而当她心情不好时,她则会披上那件藏青色的旗袍,那件常服将她全身上下无一不牢牢遮盖,无论是胸、腰还是臀线,都被以一种奇异的禁戒所禁锢,旗袍上面被绣满了玉兰花以及月桂的图案,一圈圈的将这朵石榴花在密密匝匝的黄白的色彩之下束缚住,这个时刻,所有人都知道独属于小妓女的那套语言,她用自己在说,她现在正身处昏黄之中,被无边的寂寞所包裹,但是这种空虚无绪是属于她最好的独处的时刻,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便不会在这一刻去腆着脸同她一起享受寂寞。

 

而富豪却从来不懂属于这条街的语言。

 

02.

富豪是刚来这座城市的人。他来自于远方的世界,听过路的人说,他来自于城市最边远的地方,那里曾经被西班牙人所殖民,所有的一切都被冠上了一种南美洲的色彩,润红的土壤,干燥的空气,棕灰的皮肤,以及无数辛勤劳动人们聚集于海峡处耕种植被的身影。人们总说,那是来源于城市最边远的地方,但也有人说,那根本不在城市的范畴之中,那是属于灰色地带。他们说,富豪出身于遥远的南方,小时家境贫寒,吃不饱穿不好,醒来就捉地上的蛐蛐吃,穿衣就用桑树上的叶片遮挡,睡的床板也是由外头的枯木编制而成。他从小就出身于农田之中,做过农耕,学过游牧,看过树林,烧过榕土,挖过草根,他成了人们口中最困苦的富豪,也是最不易被包纳于城市中的人。他们不喜欢农田中的人,因为他们与其共享着不同中的语言,城市中的人们分不清他们对于自然的掌控,不了解与云的亲昵,不知晓草木的哭泣,而这些都被富豪所掌握,他被植被们亲切地拥抱,被它们纳入自己的家园之中。对于富豪来说,在成为富豪之前,他是快乐的人,他拥有着数以万计的家人,有着细嫩的妹妹,有着高壮的叔叔,有亲切的祖母,也有刚出生嗷嗷待哺的阿弟。他们将他认作是家族中的一部分,稻草、水稻、小麦、白菜、萝卜,他们在家族中也分成无数的分支,在田野中占据着不同的领土,但是他们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并且将富豪视作自己的家人。

 

富豪不爱归家,他每日的生活便是在那片土壤之中舒懒身躯,将自己被不同家族的人们所包容,将他在泥土之中轻轻托举起来,浅浅地隐藏在麦浪之中,不被他人瞧见,在干草堆铺满的地上,他有时睡过了头,便会在清晨刚晓的时刻,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轻轻地咀嚼着稻草,瞧这天上的席被一点点褪去昏黑的色彩,将上头点缀的小夜灯一盏盏熄灭收拢,将硕大的圆月盘一同归纳回抽屉之中,再从清晨的薄灰色,一点点涂上油墨般的金色、橙色与黄色,和云朵一起,在早上上演一场独属于自然的舞台剧。这是属于富豪的家,是他应以为傲的文化,是他真正的归属。

 

时代的潮流永远难以捉住,无数工厂应声而建,钢铁之城如同坦克与炮弹,将这属于富豪的家园侵染,黑夜存在的时间越发加长,早起时的圆月与星空、土壤上的青菜萝卜都慢慢褪去了色彩。富豪成为了为自己买单的人,他驰骋着钢铁制成的战马,手握着金枪,横飞在这座田野城市之间,将所有的边界以机械毁灭,他们实在是太脆弱了些,所有的老人与儿童被滞留在田野里,视作奴隶被一同带回,而青壮年则被斩首除根,身首异地。富豪身着一身银色战甲,披着在寒风中肆意翻飞的猩红色风巾,站在无数座被他所侵害的残骸之前,他落下泪来,在这一刻,属于他的城邦最终倒下,他成为了无敌的施虐者,将这本该属于他的归属一点点拆毁,此时起,他心中的这座城将不复存在,而他也被自然所流放。

 

对于富豪来说,他也是一位被时代的浪花所席卷而过的人。他成为了人们眼中的英雄,开启了新的钢铁时代与工业革命,将一切边缘以高墙筑起环绕;而对于他自己来说,他成为了亲手毁去这片田野的人,至此之后,他的心中将永远缺失这一块属于他自己的家园,那心中的空虚,将永远地伴随着他。

 

03.

小妓女是一个不需要孤独的人。

 

她从小出生在这座城市之中,她是属于这座高楼的人,是属于这扇窗帘的人。每日每夜,她将迎来无数人群,什么样的人都有在她的世界中存在过。有自知清醒的男人,偶尔会踱步在她的门口,手中提上一瓶红酒,故作姿态,想同她一起享用这个夜晚的静,在这个时候,寂寞就会不复存在,陪人喝酒时,小妓女便会装作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用一种最为亲切且温顺的态度将对方纳入怀中,用自己的身躯去接纳他,而对方也会陪着她一起演这出郎才女貌的戏,仿佛面前的女人是他恰巧一见钟情的对象,而他此时此刻也被她迷恋的难以言述,只希望将自己的全身心投入,共享这晚用金钱买来的爱意与陪伴。对于这一类人来说,他们是最为清醒的,小妓女也可以通过他们的长相来得知,这类人,大多长得白皙高瘦,言语之间充满着轻佻,大多也只是被照顾极佳的纨绔子弟,在厌倦世俗之后来她这里的享乐与短暂的放纵。他们眉眼细长,颧骨高起,说话言语间难免透露些高傲的劲,抨击世俗也好,抑或是对于外地的形式的不满也都会在这一刻再他们遇见一位妓女的时候释放。对于他们来说,妓女的快乐是远低于自己的需求之下,而他们的需求也往往并非拘泥于肉体,更多的则是寻求一种陌生人之间脆弱而又强硬的联系,一种活在当下的最完美的演绎;而有些男人则是他们的对立,他们大多属于事业不成的人,每日生活在流浪之中,没有固定的居所,也没有固定的爱人,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是流水状的,若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便会如被蒸发的水那般一点点散去,他们手头上没有资金,没有权利,无法再加钱加时多相拥这无谓的爱意。他们是蜿蜒扭曲的,希望小妓女可以在每夜顺从地雌伏于他们身下,在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瞬间,用肉体上的胜利来得到世界进一步的嘉奖。他们大多并不清醒,孤寂落寞的时刻,对于他们来说,心中的漏洞是急需被弥补,短暂的占上风般的陪伴并没办法将他们从幻梦中惊醒,随后在一场疲软的射精之后,被小妓女以一种怜惜而又无奈地相拥逐渐陷入沉睡,疲惫的劳动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是一种陷入睡眠的良药,而小妓女的拥抱则成为了他们的情感上短暂的支持。对于这类人来说,无需小妓女的主动以及催眠,他们便可以坚定不移地相信,在那一刻的相拥中,小妓女是爱着他们的。

 

对于小妓女来说,她因此成为了一个随风而去的人,她是一层纱,是窗帘,随着风的摇摆而凸显出自己的形状,她出生于这栋高楼之中,讲述着属于自己的语言,比任何一个来到这里的老妓女更加懂得这场你情我愿背后的文化。她成了一个被风塑造的人,听天由命也好,愿意追着风跑也罢,她在出生时便懂得如何去应对每一种不同的语言,学会以不同的肢体动作与拥抱去寻觅人类对于她的需求。在这般小的年纪,对于她来说,孤独以及寂寞本身是她无需要考虑的。她可以无畏于这些突兀的情感需求,因为她的身边总有假意爱着她的人,寂寞本身并不属于妓女的语言。但是对于那些老妓女来说,永远紧闭的窗户是独属于老人的语言,她们是小妓女的先行者,在这条道路上用自己的文化表述着未来小妓女将走过的路。但是无论如何,对于如今年幼的小妓女来讲,生活是此般的一成不变,似乎所有前来的人都没有任何的不同。

 

然而在遇到富翁之后,小妓女在一夜之间白了头,从发根起便被雪籽纷纷沾染,从头到脚。从那天起,她的心里的一处便被富翁带走,从此在她每日夜沉寂的时刻,她冥想着,在幻想的森林里踏过松树针叶铺满的广场,在一片寂静的深处,她走向了世界的中心,也就是她的心脏来源处,她发现在那一块过往生气盎然的湖水,在那一刻起被失意所蒸发,所有的云朵为其而哭泣,却没有办法填满那片湖泊一丝一毫。她从此便将纱窗收拢,不让外界的语言再影响她分毫,无论是外面的大风,抑或是轻微的柔媚的细雨,都没有办法将那扇窗户动摇半分,就连从缝隙间悄然飞朔进的蝴蝶都被她以一场约数尺的拐杖所致死,她开始厌恶所有前来的男人,无论他们是穿着着漂亮整洁的西装,又或是休闲娱乐的体恤。她不理解自己心中的那抹空缺,从那一刻起,无论是多少个人的来往,抑或是他们多少温暖的拥抱,都没有办法再将她一起拉入那个她心目中的美妙乌托邦。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皱皱巴巴,不再以前那样温暖舒适,透露着玉白色的光泽,不再像是被潜藏宝阁中密封于红木盒中的和田玉,她逐渐从玉色转变为灰土的色彩,她日渐看着自己从透明的色彩一些些浑浊下去,变成了大理石、雨花石、鹅卵石、碎土,一点点变得昏黄且固化,在她身上的皱纹也一条条蔓延出来,缠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狠狠地裹紧,一条出现在她的额头,一条出现在她的腰腹,她的大腿,一点点将她割裂成无数碎块,成为她身体中没有用处的棉絮,将她一日日贬值。那双曾经独属于她的闪烁着亮光的葡萄色眼珠,在此时此刻已经快碎成两瓣,没有人能够在其中看透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下的细小波纹,人们能瞧见的,只有全黑。小妓女没有办法控制这些在她身上的变故,她的身体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那处心灵中的空缺所缠绕,伴随着空寂的蔓延,有被那藤蔓所拉扯,无限地延伸、扩张、压平,她能感到自己曾经完整且饱满的灵魂在这一刻成为了被襄钉于墙面的狐狸。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成为这座城市中的其他千千万万个老妓女,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过去独有的处女般的色彩在这一刻褪去,而让她失去光泽的人,便是那个富翁。

 

在这一刻的她,是多么痴迷地爱恋与痛恨这个无情的男人,她宁愿将自己的文化从此抛弃,不再披挂上火红亦或是藏青色的战袍,从此只披上属于庄稼的灰土色打满补丁的女仆服,将所有的纱窗一一摧毁,将她所有知晓的语言一一抛弃,以一种新生幼儿的形式将独属于她睡梦中的那个男人的思想咬碎后吸收入体内。

 

04.

对于小妓女来说,遇见富豪是她永远难以逃脱的一个圈套。作为作者而言,上帝的角度来说,我们希望可以平等地爱上任何一个笔下的人物,但事实上,偏爱本身就是被允许的,我偏爱这位清纯天真的小妓女,于是我要在她的人生之中画下一笔浓墨,将这位独特的穿戴着盔甲的富豪送至她的面前。

 

在她遇到这位富豪的时候,她便知道衰老是必定会来的过程。这是她自己亲自种下的苦果,是在无数次叮嘱警戒之后对于伊甸园中流淌满蜜糖世界的觊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个高瘦且身穿着墨绿色绒质西装的男人,手中拾着一顶棋盘格贝雷帽,小妓女识人无数,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穿着当季最为流行昂贵的贵族男士必备套装,手腕上则佩戴着镶满钻石与黄金的手表。这样的人应该永远充满着昂扬的斗志,如同战场上永远胜利的将军,驰骋于汗血宝马之上,立于永远不败之巅。而面前的男人却和那样的形象丝毫匹配不上,他浑身上下被孤寂所包裹,即便是拥有着瘦削的身材,却因为他不断地挤压,显得佝偻而又脆弱。他的眼睛硕大,无时无刻不盯住着前方,而观察着小妓女房间的时候,他眉眼间的语言似乎将他所有想要表达的话语一一说尽,锐利的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在此时此刻与他的形象全然不符。他走路的时候总是刻意地将腰背挺直,希望可以用自己尖锐的语言以及形象来遮挡着这背后他对于现状的不熟悉以及惶恐。

 

他是小妓女见过最为奇怪的人,他有着坚固稳定的形状,喜欢用金钱以及功勋来将自己装点,用浮夸的金色与混杂一起的钻石来遮挡住他背后所负有的流水般失意时刻的孤寂,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那般,硬着头皮来到了这件狭小而又难以透气的房间,以一种全然不通的语言,同小妓女进行着困难的交流。然而,小妓女却爱惨了这样的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般,她没有办法说出自己喜欢的类型,也没有办法用言语来表明为什么这位浑身上下充满着失意故事的如同流浪汉的富豪会将她如此吸引,但是对于从未品尝到禁果,仍未经历衰老的小妓女来说,一切都是全新的世界,伊甸园中的苹果仍然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味。

 

她在这一刻决定放开自我,将以全身心的爱恋一起投入到这个充满着矛盾的男人身上,尽管她知道,眼前这个富豪对于她来说从未有着任何意义,抑或是说她对于富豪来讲,也只有是那一瞬间的相拥之后的热意。但是所有她曾经学会的语言与文化,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对于小妓女来说,无数次的讨好亦或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都无法被富翁所了解,语言、文化的不同无限地扩大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而即便是躺在一张床上的人,彼此相望着,在那只有着彼此的山峦中,能被瞧见的,也只有属于富翁的野草地以及属于她自己的窗纱。

 

在那一刻起,她第一次将人生中的孤寂品尝,在一场昏头昏脑的相拥入睡之后,相互交流的只有肉体上的温度,而对于距离来说,即便小妓女在他的耳边说上再多的甜言蜜语,他似乎总是不动于衷,用一种最为平和且温顺的方式,用自己的湛蓝中混着青意的双眼注视着她。小妓女知道,和他相爱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在整晚不间歇的爱情之中,属于她的,只有那一双无辜的带着温柔的眼神,一份来源于富豪的虚假的爱。她多么想让那高高的山峦一起将自己拥入怀中,可那自私而又贪心的富豪却从未将自己的山路展现给她看,只有一道绵延的小径,在那其中若影若现,随着她的靠近,在那一瞬间便渐行渐远了去。

 

这是小妓女第一次在林间独自的寻觅,在绕于莫比乌斯环的山林之中,不断地寻觅着那片即将干枯贫乏的田地,寻找堆聚一起的麦稻,探索无数被放养的耗牛。但是对于她来说,知道这条小径的出路又有何用?即便她再知晓,再愿意构想一个独属于富豪的世界,但是对于一位永远独生于高楼的女子来说,每日的日常便只有那翻飞于窗外的米黄色纱帘,而所有的林间轶事,也无非只是来自于她那些无趣的书籍罢了。她侧卧于富豪身边,用着娇嗔想他询问着过去属于他的轶事,听他用着浅浅的气音讲述着那一片又一片的独属于乡野的图景,在远方的树丛的蔓延处,一圈的密绿绒草将大地所包裹,身着着浅色布衣的他在每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便拎着水桶与锄头一起出门,伴随着家中无数只嗷嗷叫唤的鸡崽声响,他一摇一晃地走到那片属于他的家园,棕黄色的牛被养放在大路的四周,前后上下都被干枯的风滚草所包围......

 

但是更多的故事就不将属于小妓女,对于她来说,故事再好,也只是从吟游诗人的口中二次转述,没有办法感受到旧时吹拂于空中带有丝丝稻草味的风,小路两边牛粪所堆积的熏味,抑或是太阳毒辣的照顾,都无法与真实的世界相互比拟。她尝试着在富豪的口中听到更多属于他的文化,而不知为何,他却因此闭上了嘴,以一种极其温柔的方式将小妓女拥入怀中,紧紧靠在她的胸前,以一种依赖母亲般的方式陷入了深深的睡眠。而对于小妓女来说,孤寂的滋味却像是要将她的一切生吞活剥了般,使她心中那片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湖在无声无息之中蒸发了去。

 

05.

后来人们都说,在这栋高楼中再也没有小妓女。一幢的高楼里,密密匝匝的密布着的都是老妓女粗糙而蜡黄的身体,她们纷纷逃入窗内,以纱窗示人。在高楼的左角处,总是飞扬着火红的窗帘,而飞扬着湛蓝的纱的窗户也总座落于高楼的右边。然而在这幢楼中,最中心的部分,窗帘被永远地收了回去,飞舞在外的,是无数支麦秆与来自原野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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